【HEMA x 航海王】 海盜們都用水手砍刀(cutlass)嗎？
作者/ Author：王人俊/ Ralph Wang
航海王真人版最近廣受好評，這部作品在真人化和動漫的誇張呈現間做了很不錯的拿捏。影集出來後，有些團員問了這樣的問題：「海盜們真的都用水手砍刀(cutlass)嗎？」
當然，航海王並不是發生在現實的地球上，這部作品的動漫角色愛拿什麼兵器是尾田說了算。但是航海王的創作，確實深受1650~1720年間的「海盜黃金時代」影響，這就是故事背景的「大海賊時代」來源。而「黑色準男爵」巴索羅繆·羅伯茨、「黑鬍子」艾德華·蒂奇、愛德華·羅、安妮·邦妮等海盜黃金時代的知名海盜都改頭換面出現在故事中。
因此我們姑且把這個問題轉換一下，「海盜黃金時代的西歐海盜，普遍使用水手砍刀嗎？」
我們分幾個層次討論這個問題。
海盜黃金時代的人們認為海盜流行使用特定武器嗎？
答案是並沒有。
這點可以從1724年發行初版，並多次再版的名著海盜史傳記《搶劫與謀殺 — — 聲名狼藉的海盜通史》（A General History of the Robberies and Murders of the most notorious Pyrates）的插圖看出來。書中插畫的海盜名人使用各種你能想到的兵器：木工斧、戰斧、雙刃武裝劍、籠手劍、長彎刀等，甚至還包含小劍這種「紳士武器」。當然，插圖中也包括一些形式各異的短刀，但是比例並沒有特別高。
《海盜通史》成書在海盜黃金時代的尾聲，記述這時代的一些知名海盜。化名查爾斯·約翰遜（Charles Johnson）船長的作者，推測可能是某個船長或退休海盜。儘管這本書帶有很高的傳奇性質，不是完全可靠的史料，插圖也是想像畫，但是這本面向普羅大眾的書籍插圖可以反映當時人們對海盜的想像：如果一般人認知的海盜就都是拿著水手砍刀，那麼插圖中的海盜應該會普遍使用水手砍刀，不會拿著五花八門的兵器。但是當時的人們認知中，海盜沒有既定的武器選擇，他們會拿著任何自己可以取得，或擅長使用的刀劍。所以除了大槍/ pike這類根本無法在船上使用的武器外，原則上在17世紀中到18世紀初出現的武器都可能是海盜的選項。
那麼，海盜「有」使用水手砍刀嗎？
這個問題比較不好回答，主要是所謂的cutlass並不是一個有嚴格定義的兵器類型。
cutlass一詞的字面意義就是「砍切的東西」，我們至少可以有兩個方式理解這個詞：
1. 任何刃長偏中短，直刃或微彎的主斬型刀劍的統稱。
2. 作為既定印象的水手砍刀，有著毫無裝飾，極為寬大的片狀護手，刀刃短、寬且重。
作為用法1的cutlass，以及其古代拼法（coutelas、couteau、cuttoe等，註1），最早在16世紀出現，但這只是一種很任意的稱呼，我們很難判斷當文獻出現這個詞時，指得是哪一種刀劍。它可能有著十字、S型、D型、貝殼型或複雜型護手，刀刃可能或窄或寬，許多具有漂亮的裝飾設計。實務上，砍刀難以跟單刃劍（backsword）、獵刀（hanger）、杜薩克刀（dussack）或長刀等詞彙精確區分，我們甚至都不能保證這個詞指得是單刃刀劍，因為他的詞意就只是「某種砍擊武器」而已。
同時，雖然水手確實會使用cutlass，但正如《海盜通史》呈現的樣貌，這個詞彙並沒有跟水手或海盜強烈的連結；相反的，砍刀一詞似乎更常作為陸戰士兵的隨身兵器出現。然而不確定是什麼原因，這個詞彙在18世紀逐漸跟水手使用的兵器連結在一起，而不是陸戰士兵的武器。
至於用法2，則是一般人既定印象的水手砍刀。然而這種特定外型的水手砍刀出現的時間相當晚，基本上是18世紀晚期到19世紀初期才誕生，此時距離海盜黃金時代已經很久了。
這類水手砍刀會發展成這種特定外型，是因為它們已經不是「隨身武器」，而是戰艦上的「配件」了。風帆時代的海戰主要依賴雙方各類火炮與槍械射擊，只有到了登艦階段才會發生白刃戰。水手和陸戰隊不需要隨時配戴刀劍在身上，可以等到雙方船隻靠近了再統一發放使用。
這類型的水手砍刀平常多半儲存在軍艦的桶子或箱子裡，到需要才取出發放。因為不需要考慮到攜帶的方便性和舒適性，只需要考慮防禦性，可以做出極為寬大的護手；同時這類水手砍刀既然是軍艦統一控管發放，它們也經常是大量生產配發的兵器，1804 Pattern是英軍這類兵器的第一款制式規格。
有鑑於莫菲定律：「你手上的武器是由出價最低的承包商所得標製造的。」這類水手砍刀自然經常是毫無裝飾，僅考慮功能性；而在英國海軍史上，這類軍隊發放的制式水手砍刀更多次爆發鬧上新聞的偷工減料採購弊案，為英國海軍史迷津津樂道（？）。
海盜都用制式水手砍刀的形象從哪來？
海盜和用法2的水手砍刀聯結在一起，主要是在19世紀中晚期。當時的大眾用自己習慣的武器型制去想像海盜黃金時代的海盜武器，就像《三國演義》的武將都拿明代兵器一樣。海盜是一種水手，講到水手人們就想到海軍，想來海盜也是用軍隊制式砍刀。而在圖像創作時，藝術家也往往直接參考當代的軍用兵器繪製，「海盜黃金時代的海盜使用19世紀制式砍刀」的形象就這麼確立了。舉例來說，在《海盜通史》1724版中的黑鬍子插畫中，他的武器是短刀，有著十字型且尖端向下捲曲的護手；而到了1736版，黑鬍子腰上配戴的變成一柄獅頭握柄長彎刀，兩者都不太像我們想像中的水手砍刀。然而到了20世紀的想像畫中，黑鬍子以及手下海盜使用的卻是外型相當統一，十分類似制式水手砍刀的兵器。照理來說，四處招降納叛，武裝由海盜們自備的海盜船上，不應該有統一的武器型制。
所以海盜拿不拿水手砍刀，答案應該是：「你問的是哪種砍刀？」
註1：
這個問題的另外一個回答方式是從語言演變的角度切入，Cutlass這個拼法應該是18世紀末以後才誕生，誕生後多數情況指涉的是用法2。之前用的都是coutelas、couteau、cuttoe等詞，所以海盜黃金時代從來沒有海盜拿過Cutlass，他們拿得是coutelas、couteau和cuttoe。
但是這個切入方式，很語言宅很無聊，我們選擇留在註記講一下就好。
註2：
另外一個有趣的小事實，儘管是對英國海軍武器的想像，建立了現代人對「海盜=拿著水手砍刀」的印象，而英軍的一些訓練教範也會出現水手砍刀（cutlass）一詞，但是英國海軍的正式武器稱呼中並沒有使用水手砍刀一詞，而是海事服役劍（Sword for Sea Service）或海軍劍（Sword, Naval），而法軍對這類的兵器的稱呼則包括「登艦用軍刀」（broading sabre）。水手砍刀始終跟他的起源一樣，更多是一種非正式的習慣稱呼。
